八月十四,犯恶煞,诸事不宜。
锦州城内,集市还未散去,巷道里弥漫着佳节的味道。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忙碌着,商贩们为早点回去和家人团聚,在把自己剩余的节货降价处理。明天就是八月十五,一个让所有人期待的日子。
巷道一头,一个年轻人正踱着方步,不时转头欣赏着街道两边卖艺人的杂耍,脸上挂着闲适的微笑。瘦削的脸型上,深邃的眼睛透露着平静与自信——一张似显秀气的脸庞,多看一眼,那种若有若无、隐隐而现的笑靥似有着奇妙的魔力,使人无法把眼睛挪开。
玉闷,锦州城内大户,书香世家子弟。
今天,玉闷心情很好,明天,他就要做新郎了——玉闷觉得这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,所以他很开心,也很在意。何况,新娘子是玉闷一直以来青梅竹马的伴侣。
今天黄历上虽然写着犯恶煞,诸事不宜,但过了今天……。想到这,玉闷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。
这样的日子,心情总是很好。
“玉闷公子”,一个苍老而和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“啊,王老伯,最近还好吧?”
“托公子一家的福,这几天生意还不错。您好久都没到老汉家里啦,来,吃碗汤圆再走。”一碗透着桂花糖香味的元宵递到了年轻人的面前,老汉眼睛里满是殷切的笑意。
“谢谢老伯,那我就不客气啦”。年轻人撩起长袍,坐到了摊边。
“看公子您客气地,要不是公子您那,老汉一家现在还不知道流落到哪呢。翠花,快来给公子沏茶,二狗子,把元宵佐料给公子端上来。”
“爹,来啦~”。两个年轻人从屋里张罗着跑出来。
男的是典型庄户人家的汉子,朴实憨厚。女的秀气妩媚,一双灵活的大眼睛里总透着羞涩,人才在庄户人家里算出尖的了。
看着王老汉一家,玉闷总会很高兴。
两年前王老汉家逃荒到锦州,孤苦无依,沿街乞讨,玉闷出钱资助老汉在本地开了一家小吃铺,老汉的闺女翠花招了本地一庄户人家的小伙子,一家人虽也操劳,但总算其乐融融。去年老汉的老伴过世,玉闷又出资帮助安葬。
玉闷一家象这样的善举,在锦州数不胜数,世代的好名声。玉闷永远也忘不了阿爷对他的教导:“做人要与人为善,锄奸扶弱”。
吃完老伯的汤圆,已是集市将散,玉闷开始回家。拐过这条巷道,城中央那一带青瓦白墙的庭院,就是玉闷家世代祖居。
将至家门时,玉闷站住了。
门前聚集了许多乡亲,大家在低声议论,玉闷隐约有种不祥之感。
杀气——人群里有一股杀气!
“这是谁啊?”
“不知道,看着象东瀛倭寇。”
“来者不善呐。”
“奇怪,玉家可是良善之家,怎么会有倭寇找上门呢?没听说玉闷公子和江湖上有什么瓜葛呀。”
“玉闷公子根本就不会武功!”
玉闷决定先不过去,玉闷向来沉得住气。
任何事情,先弄清原委,知己知彼,才能胸有成竹——这是玉闷的原则。
“喂,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啦~,我们家公子不在家,我们家公子也不会武功,他自小体弱多病,杀鸡都不敢杀呢。您要是流落此地缺少盘缠,我们家老爷已经给你十两银子了,请您走吧,别在大门堵着。”
人群里露出了一条缝,玉闷看见一个日本浪人正坐在大门阶梯的石板上。
“叫你家公子出来,我要和他决一死战!你们家公子再不出来,莫怪我村上俊二无礼。”
“村上俊二?!难道……。”
玉闷心里一惊,手掌微微发颤,表面却不露声色,慢慢走了过去。
人群迅速往两边散开,气氛骤然紧张起来。
阶梯上,浪人抬起了双眼,眸子里精光四射,冷冷地,让人血液凝固。正是伏秋时节,天气闷热,周遭却一片寒意。
玉闷不禁打了个寒噤。
“……太象了,太象了,那种杀气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”玉闷心里喃喃着。
“你就是玉闷?”
“……是,我就是。”
玉闷很懊恼,为什么就这么冲口而出,气势上似乎失了先机。
“我叫村上俊二,从东瀛来。”
“哦,您好。”
浪人的口气很平静,可为何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?那里面有什么?说不明白……,似乎是一种无可辩驳的气势——冷冷地,让人无法琢磨,也无法抗拒。
“拔剑吧!”声音仍然冰冷。
“我……,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语音略带颤抖,玉闷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“哼~!两年前,锦州城外,相信你不会忘记吧?虽然你掩饰得很好,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。村上俊一是我哥哥。”
“呛~”,一声清响,剑已在手,没人能看清剑从何来——好快的身手!
烈日下,剑辉清扬,薄薄的剑刃透着冷冷清光,剑气在风中“嘤嘤”作响。
“好快!哪来的剑?!”
“好剑!”
“原来玉闷公子真的会武功啊!”
“这么快的身手,玉闷公子一定赢!”
沉寂已久的人群再次出现骚动,乡亲们和过路的一些江湖豪客在低声议论着。
玉闷拿剑的手在微微颤抖。其实只有玉闷自己知道,他并不想拔剑,可为何村上俊二话音刚落,自己的剑已在手?!好奇怪!
两年前那一幕仍历历在目,玉闷独自在郊外闲游。就是那天,玉闷平生第一次施展武功——也第一次杀人。到现在玉闷也不后悔,那个日本浪人该杀!那天村上俊一在郊外猥亵邻近村子的一个村姑,将要得逞之时,恰好被玉闷看到……。
“住手。”一声怒斥。
“你是谁?想活命的就滚开,别坏了我的好事!”村上俊一转脸看着玉闷,也是冷冷的眼神,冷冷的声音。
“放开她!”
浪人暴怒,但似也看出玉闷不是好打发之人,手握刀柄,冷冷的眼神精光四射。
“呛、嘡~!” “啊~!”伴随着两声清脆绵密的清响和村姑惊骇的尖叫同时发出,玉闷只觉青光一闪,眨眼的瞬间,似乎并未见浪人出刀,但却看到空中舞动着九段同样长短的发丝。
浪人身旁萎缩在地的村姑吓得脸色惨白、瑟瑟发抖。眨眼瞬间,拔刀、出招、还鞘,干净利落,连出九刀,刀刀精准!
好快的刀,好准的刀、好沉稳的腕力!玉闷想起了师傅“一剑飙血”寇老西对他说过的东瀛秘术——浪人刀法。浪人刀法——稳、准、狠!
“识相的快走~。”声音仍是冷冷的。
“出刀。”玉闷的声音充满激奋。
“八嘎~!”
青光再次闪现,“扑啦啦啦啦啦”,数上的鸦雀似也惊于这一招的迅捷。红光一闪,浪人惊骇的双眼瞪视着玉闷,手中握着的刀还未及拔出,玉闷的剑却已刺穿他的咽喉……。
飘忽的思绪似还停留在两年前,耳边再次响起那冷冷的声音。
“你剑已在手,还不出招?”
“你待怎样?”玉闷话音微颤。
村上俊二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轻笑。
“我现在不想杀你,听说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?我要让你在锦州城内声名扫地,让你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慢慢把你玩够,然后再替我死去的大哥报仇。”
狠毒的话语,狠毒的计划,狠毒的结局。可声音依然冰冷,看不出半点情绪,却让人更加感到寒意……。
玉闷额头汗珠更加绵密,定一定神,脑海中想起师傅“一剑飙血”寇老西的嘱托……。
“出招吧!”玉闷说道。
“呛、嘡~!”青光一闪,仍然是两声清脆绵密的清响,但比两年前何止快了十倍!
风中,舞动着十八段相同长短的头发,浪人背负着双手,面无表情,眼神仍是冷冷地打量着玉闷。人群惊呆了,没有一点声音,大家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浪人,似是被这一刀的不可思议所震慑。
玉闷微张着嘴,剑还在手,身形未变,手已不再颤抖,只是眼神却已变得呆滞、木然、全无表情。
风起了,每个人都感到了寒意,浪人心情一片舒朗,他还要玩下去,就象灵猫戏鼠一样。想到这,浪人嘴角第一次浮起惬意的微笑。身上感到了凉意,浪人不由想紧紧腰带……。可是,怎么摸到了自己的肚脐?!
迅速低头一看,浪人惊呆了,自己正一丝不挂、赤条条地站在当街,满地都是自己的衣服和发须,伸手一摸头顶,何时已是一片光明?!
人群还是无声无息,大家仍瞠目结舌地看着浪人,似是被浪人惊呆了,只是,并非是他的刀法,而是他此刻的滑稽。
恼羞成怒,浪人一声暴喝,“八嘎”,再次出刀,但心神已乱,又怎有必胜的把握?何况,他面对的是风标绝世的玉闷!
红光闪现,手还握在刀柄,剑却不知何时已刺穿自己的咽喉,浪人至死也不明白——他永远也不会明白!
沉重的身躯倒落尘埃,四周掌声暴起。
玉闷的眼神仍木纳,但心却异常平静,耳边想起师傅“一剑飙血”寇老西的嘱托——“高手相较,靠的是定力,武学的最高境界,是呆若木鸡。而同等的高手,先拔出武器总是会占到出招的先机,很多江湖高手认为先出武器,是气势上的怯懦,其实,只要你有定力,世事本无常理。”
岁月总会消逝,任何人终归会化为尘土,但那一剑的风情——万古流芳。
八月十五,大吉,诸事皆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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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本贴已被 李雪原 于 2004-8-10 11:47:36 修改过][/COLOR][/ALIGN] |